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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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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让死刑犯在临死前太多紧张和产生心理上的对抗。这也是法律讲求人性的一种进步。”

    我正在搅动着杯子里面的咖啡,她的话顿时就让我的手抖动了一下。

    她即刻地发现了我的这个细节,随即就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冯市长,很多人都不能接受我们这种工作的人,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荣书记对我讲了您的情况,我觉得自己倒是可以接受您的一切,毕竟您这么优秀,而且作为我们女人来讲,可能更看重的是一个男人的品德和事业心,至于其它的嘛,也就所谓了。不过我的知道的,虽然您以前是当医生的,但是毕竟您已经脱离了那个行业有一段时间了,而且我的这个职业确实也很特殊,还有就是我的性格中也有很多别人不喜欢的东西。所以,假如您觉得我们不合适也没有什么。今天就当我们是偶遇在一起,然后闲聊了一次好了。”

    我想不到她的话讲得这么直接,而且她的内心也是那么的坦然。不过我心里在想道:我们肯定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她刚才提到了什么品德上的问题。她根本就不了解我的真实情况啊!如果她知道了我以前的一切之后还会觉得所谓吗?不可能的!

    我说道:“小闵,你说得对。我在想,我们可能不大合适,毕竟我是有过两次婚姻的人,而且我还有孩子。像这样的情况对你来讲是不公平的,更何况我这个人你根本就不了解。说实话,如果不是荣书记非得要我与你联系的话我根本就不会今天来与你见面,毕竟她是出于对我关心的角度。小闵,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比较直接,你别见怪啊。”

    她说:“你的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我是面对过生死的人,在我手上行刑的犯人也不止一两个了。所以我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

    我摇头道:“小闵,我说的和你讲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情。对于我来讲,其实早就对婚姻失望了,我的内心早就死了这条心了。我经历的事情太多,很多情况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在两次婚姻后也曾经谈过恋爱,但是我处的女朋友却还是死于非命。所以,我从此就告诉自己说: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去和某个女孩子谈恋爱甚至结婚了。小闵,今天能够认识你我感到很高兴,毕竟我们能够坐在这里一起喝咖啡这也是一种缘分。你说是吧?”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您太悲观了。冯市长,我觉得吧,我们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倒是所谓,不过您对自己今后的婚姻问题如此悲哀,这确实不应该。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命运,问题的关键是您怎么去面对。呵呵!您看我,竟然对您这位市长大人讲这样的一些话。冯市长,您别怪我,我只是有感而言。”

    我摇头道:“其实你说得很对。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讲的那样,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应该认这个命。而如果我们去强求的话,最终只可能造成对他人的伤害。小闵,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强求过,但是结果呢?结果就是一次次地伤害了他人,甚至是自己喜欢的人。虽然那样的一些伤害不是我的直接责任,但是我总觉得有一只形的手在左右着我的命运,让我根本就法抗争。”

    她顿时就怔住了,随即微微地点头,然后是轻声的叹息,“冯市长,也许您是对的。您刚才的话让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行刑的事情。。。。。。真的,也许那就是宿命。包括我现在干的这份工作,这也是一种宿命。。。。。。”

    她的话顿时就勾起了我的兴趣。何况她刚才已经认同了我的观点,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不再去考虑两个人之间的那件事情了。于是我就问她道:“小闵,你可以告诉我你第一次给犯人行刑的事情吗?”

    她怔怔地去看着外边,一会儿过后才侧回过脸来,用她白皙的手优雅地去搅动着杯子里面的咖啡。。。。。。随后,她告诉了我她的那次经历

    我的工其实就是让一个犯有死罪的人的生命消失。让生命消失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按法院严肃的用语,是选择注射方式执行死刑。

    选择注射方式自然是为了给犯人一个死的体面。人的体面不光需要热闹,有时候也需要安静,需要一个没有人围观没有枪声的简单场面。当然啦,简单场面并不简单,法院先得花一笔钱购买一辆死刑执行车,又花一笔钱把几位只敢打纸靶子的警花到勇敢的位置,临行刑时,还得派人去北京购取有严格标准的特别药剂。这种药剂的化学名字叫氯化氢。

    在我之前,我的两位女伴已经执行过任务,她们在同一个上午将一男一女送到了再也回不来的地方。那天她们做完事回到办公室,神色似乎也没啥起伏。我瞧着她们,心里抢着要问点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既然我没有问,她们也就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三个人在办公室里面待了一会儿,一起去街上小餐店吃饭。我看见她们使劲往嘴里塞东西,又是筷子又是勺子的,吃得差不多上气不接下气。当时我有点愣怔,心想刑车上的那种差事怎么就变成了体力活儿了?

    现在轮到我接活儿了。我知道,要对付好这第一次,最恰当的办法就是守着一份镇定。按照要求,我要先去提取犯人的基本情况。这是一位刚满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姓名叶强,受过大学教育,在一家银行做保卫科科长。从材料上看,这个犯人平时还算朴实,在单位表现不差,不良记录,而且新买了一套房,进入婚事的准备阶段。

    错误的起点是叶强的女友参加了一次同学会,那次同学会有点热闹,在一家宾馆开了两天,结果在回忆与酒精的共同调动下,他的女友被一位男同学叫到房间按倒在了床上。

    同学会回来,他的女友恍惚了两天,最后终于哭着把事情告诉了他,他愣了一两个小时,然后从库房保险箱里取出手枪去找那位男同学。男同学不在家,他的父母接待了来客。但这时的叶强被狂怒控制住了,话没说两句便掏出手枪射向了对面的两个老人。

    在案卷里,我还看到了犯人的照片。一张消瘦的脸,鼻子挺高,下巴翘出,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如果不是剃着光头,几乎就是一个忧郁青年了。

    行刑是在上午九点整,我提前半小时来到行刑车上做准备工作。先打开小冰箱取出药剂管子校队一遍,接着开始检查执行床和床边的注射泵,还有生命监视仪,再把内部对讲的小麦克风调好并试讲了几句。做完这些,我想了一下,又摁下了音乐开关。音乐是古琴奏出的曲子,缓慢而淡静。

    我松一松心坐到凳子上,默默地打量着旁边的执行床。此时的执行床罩着整洁的白色床单,像是商务宾馆里温馨的床铺候着新的客人。我吸了一口气,抬手在床单上摸了一下,我发现自己的手心似乎有点湿。

    这时候车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八点五十分,我起身离开车子,走到旁边工作室换上医务白大褂,然后收了心等着。我知道,在等候的这十分钟里,队友们会把犯人架到车上并搁上执行床,再绑上防止挣扎的安全带。同时,几位领导会进入车内监控室,坐在那里准备观看执行室的演出。

    耳麦里的指令响了,我应答了一声后从工作室走向车子。我的脚步先是快着,然后就放慢了。慢下脚步是因为我满脑子正在猜想,我猜想前边的车子里面一定装满了失控的情绪,至少空气是激烈或者说是摇晃的。但踏进车厢的那一刻,我却发现自己错了,我遇到了一片安静。空气中除了淡淡的古琴曲子,连粗重的喘息声也没有。两位队友见我来了,轻着身子退出了车厢站到了门外。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踏空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慌了一下,赶紧稳住。我靠近执行床,见上面躺着一个穿西装的身体,手脚和脖子已经被安全带固定住,眼睛似乎也闭上了。

    我不能多想,赶紧将药剂管子卡入注射器,又抓起软皮带扎住那条伸出的胳膊,然后在上面找了找,找到一条凸起的静脉。我拿起导管针头,对准静脉刺了进去。刺痛让那双闭着的的眼睛开了,软软的目光看过来,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可以躲开那目光,只好也直直地盯着他。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内容。过了几秒钟,那人轻轻叹出一口气,把视线挪到了注射泵上,嘴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我还有几分钟?

    我镇定了一下,应付地说:把眼睛闭上吧,你很快会睡去的。

    那人果然把眼睛合上了,但嘶哑的声音没有收住。他说了一句,又说了一句,声音里面透着干枯与急切。

    人呀,总是会在最后一刻想起自以为很重要的话。我当时这样想道。但是我不能再拖延了,我朝监控室做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耳朵里随即就传来了执行的命令。

    我伸手按下了注射泵,药水开始缓缓进入静脉。那个人的眼睛动了一动,似乎还要开一下,但是没有成功。他很快就显得安静并且松弛。监视仪上的脑电波变成了几条平行的直线。

    我动了一下身体,在法医和队友进来之前,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睡去的脸。我发现,那脸上的眼角竟然有一颗泪滴,泪滴有点小,仿佛来不及变大就停止了生长。

    我回到了办公室,心里很平静。脱掉白大褂摘下帽子,让头发松下来。同伴们都在来看我,但是都没有问我什么,因为我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们:情况正常,这种事儿也没啥大不了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照常上网、打电话,又与同伴们扯点闲话。中午去食堂吃饭,没有饿得慌的感觉。

    不过我很想让自己做点什么。下午我给自己放了假,一个人出去逛街。我走到步行街,一个商店一个商店地逛过去,电器、钟表、衣物,加上体育用品,儿童天地,那个都不肯落下。其实我也没想买啥东西,就是觉得在热闹的地方走走,心里挺透气的。后来在一家服饰商场,我看中了一种绣着小动物的袜子。对于整天穿警服的人来说,袜子是唯一可以装点的东西。我掏出钱来买了六双,觉得不够,又买了六双,凑成整整一打。这一打的袜子让我松了心,仿佛一下午的逛街有了着落。

    这种松心的感觉伴随着我回到单身宿舍吃饭看电视,有伴随着我进入被窝。在睡觉前,我听见自己嘟嚷了一句:终于过去了,今天。

    但是这一天没有结束,因为一天的时段还含着睡眠。半夜时分我做了一个乱梦,把自己给弄醒了。醒了一会儿,梦里的内容已捉拿不住,白天的情景却似乎从远处一点点在走近,近到了眼前。我记起了那张脸,记起了那软软的目光,然后记起了那嘴巴里发出的嘶哑的声音,当然,还有自己与嘶哑声音的搭话。

    人的记忆呀就是这样,需要拉开一截时间,又需要一个夜深物静的时刻,才肯把重要的情节捞出来。

    我记得那沙哑的声音先说了一句:我还有几分钟?

    我说:把眼睛闭上吧,你很快就会睡去的。

    那个人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但嘴巴里仍发出声音: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时我吃了一惊,问他道:什么事?

    嘶哑的声音说:捎一句话。。。。。。捎一句话给我妈,就说我对不起她。

    我愣了一下,只好接上一句:为什么让我捎?

    嘶哑的声音回答得很模糊:因为我现在。。。。。。想起了我妈。

    随后我就不能耽搁了,向监控室举起了请示执行的手势。

    在夜的暗色里,我还是禁不住提出了那句问话:为什么让我捎为什么呀?我并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他的母亲,我只不过是奉了指令而成为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难道凭这个去就得接下这件事情?难道一份差事做完了我还是不能收工?也许我应该不理此事,把嘶哑的声音忘掉。但问题是,白天可以这样做,夜里却躲不开的。就是说,在一天的结尾处,嘶哑的声音固执地在等着我。

    我从床上坐起来,双臂抱住自己的双腿。我想,他可以在任何一位亲属或者朋友探视时把那句话托付出去,他也可以写封信把要讲的话留在纸上,但他却没有那样做。显然,一个为了女友可以杀人的人,满脑子装的一定都是他的那位女友,只有在生命终点的时刻,他才记起了最应该记起的人。这样一来,对他来说,他终于没有忘了他妈。对我来说,真有点。。。。。。

    第二天上午,我去档案室重新调出叶强的杀人案卷宗。我跳过枪杀经过、犯罪心理、女友叙述等记录,直接去找里面的家庭情况。潦草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只好返回卷首,细细地往下翻,终于在一张登记表上看到了他籍贯地的详细地址。那地方有点远,是一个小镇。

    接着我又在他的口供中见到了关于其家庭的自述,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我犯事的根源不管怎么挖也挖不到我父母那里去。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喜欢钓鱼,有一回拉扯一条大鱼的时候掉到河里淹死了,是我妈妈一手把我养大的。妈妈是一家工厂的工人,厂子垮了后开了一家文具用品商店,在一所小学门口。这文具店开了很多年,如今还在开着,我中学和大学的学费都是从这家文具店赚出来的。妈妈打小不惯我也不赶我做什么,从没给我太大的压力。在妈妈眼里,我一直是个懂事的儿子。我上大学选专业,毕业后找工作都是我自己搞定的,没让妈妈费过心。妈妈是一个信佛的人,从家庭教育说,她没有在我心里埋下侵犯别人的细菌,我杀人是我自己犯的浑,是爱情造下的孽债。如果要说妈妈有啥过错,那就是她允许我这个儿子走这么远,让我呆在距离家乡几百公里的这个城市,因为这几百公里,妈妈在我杀人时怎么也挡不住我了。

    我把这段话看了一遍,又咀嚼了一遍,看过咀嚼之后便觉得心里有些空。这种空似乎虚虚的又绵绵的,让人不痛快。好在接下来两天我又赶上忙碌。其中的一件事情费了不少的时间,做完后就已经天黑了,大家一起去一家酒楼吃饭,我们喝了一些酒。

    吃完饭后我打车回家,开到半路上的时候我就让车停下了,我不想马上回宿舍,想独自一个人走一走。当时街上正是喧闹时分,霓虹灯忽明忽暗地活跃着,车子们一会儿挤住一会儿松开,人行道上走着散淡或者着急的路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虽然喝了酒,但是却觉得自己不需要那样的热闹。我茫然地走着,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面安静了许多,灯光和高楼似乎一下子被丢在了外面,花草、青砖和忧伤的气味进入到了鼻子里面。走到巷子狭窄处,我用手撩起一下头发,抬起脑袋,我看见一条狭长的夜空。夜空没有星星,却恰好停着一只半弯的月亮。我举头望着那只月亮,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痛,我差点就哭了起来。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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