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章 借机锤炼

    过完年进财把刘良楷叫到窑里，亲手交给他八十块大洋。这些钱是他一个冬里东挪西借才凑齐的，建几间房子也绰绰有余了。进财本想亲自给刘良楷盖上几间瓦房，仔细一想觉得不合适。眼下他还不能对刘良楷做出过分亲热的举动，以免引来旁人的闲话，说他趁火打劫想把儿子抢回来。娃娃长在人家槽里吃着人家的米面长大，即便是他的亲娃娃，从道义上来说他也是个外人。他要是出头办这牛事，好事也许会变成坏事，他只能把钱交给刘良楷让他自个去折腾。

    刘良楷手头有了银子，开过春就在原来的屋地基上开始谋划着建房子了。三豹特地批了他三个月的假，这三个月没有工钱，保安团只留着他副团长的位子。刘良楷为了省钱亲自动手拆掉了原来的残垣断壁，并把院里腾挪一空。他自小没干过这样的重活，往院门外担土时扁担磨破了肩膀，血把褂子都染红了。

    本家孙娃要建房子，刘金泰不能没有表示。他拄着拐杖在屋基上找到满脸灰汗的刘良楷，把十块大头洋交到他手上说：“娃，这点钱你拿着，别嫌少！”

    刘良楷知晓这个本家爷能拿出这些钱来已实属不易了，几个叔叔的婚事再加上他们前些年盖房建屋，已掏光了老汉大半辈子的积蓄。刘良楷收好银子，对这个好事的本家爷感激地谢了又谢。刘金泰背抄着手站在院里默默看着刘良楷干起活来，刘良楷咬着牙挑着满满一箩筐土摇摇晃晃从院里走出去的背影令他大为感动。孙娃自小就在东洋留学，肩上没放过重担，他能低下架子亲自动手干这种粗活也真是难为他了。人都是逼出来的，没了依靠再重的担子也要去挑！刘金泰指派三虎兄弟几个过来给刘良楷帮忙。看着双手结满老茧脸上糊满泥水的刘良楷，刘金泰不失时机地教训着四虎和五虎：“本事都是逼出来的！这娃自小连地都没种过，这会儿也得下苦力建房子。爹娘再能干也有年老的时候，将来光景过得咋样就看你们自个儿的本事了！”

    三虎几兄弟帮着给刘良楷打土坯、和泥、烧瓦，啥活重刘金泰便指派儿子们干啥。干了几次五虎实在受不了这份罪，赖在家里再不肯到工地上去。刘金泰硬是揪着五虎的耳朵，把他拽到了工地上。直到把房子建成，弟兄三个才离开。四虎和五虎自小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大半年的干着苦力活兄弟俩瘦了整整一圈。这段日子，四虎兄弟俩切实感受了庄稼人过光景的不易。人活一辈子最难的两件事，就是盖房子和给娃娃娶媳妇。五虎是在启智从监牢里放出来那年成的亲，家里的房子是现成的。他是家中的幼子，用不着盖房子，爹娘下世后院子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了。四虎比五虎早几年成的亲，冠虎做了土匪，亚虎暴毙后，院子顺理成章地留给了他。冠虎和亚虎先前住的院子是在爹手里闹腾着盖起来的，他们几兄弟当中真正建过房子的只有三虎。三虎当然知晓爹派两个弟弟过来给刘良楷帮忙的用意，爹是怕四虎和五虎没受过大苦，将来把日子过塌火了。五虎如今已是当爹的人了，这年冬天他媳妇的肚子又圆了起来。受过几个月的累，五虎感慨地对三虎说：“我还是少生上几个娃吧，娃多了不把人累死才怪！”

    帮刘良楷建房子这件事，让刘金泰在村中落下一个好名声，同时他也不失时机地给儿子们补上了人生当中重要的一课。人只有经历过磨难，受过大苦大累才能真正成熟起来。以前五虎犁个地都喊着腰酸背痛，帮刘良楷建完房子，他犁地时再也不敢吭声了。四虎帮刘良楷建完房子才知道，爹已替他受过了本应他自己该受得苦累，他打心里感激爹给他置下一份好光景。盖房子时留在四虎五虎手上的老茧，让兄弟俩知道了庄户人家过日子的不易。自此以后四虎和五虎学老实了许多，家里的剩菜剩饭哪怕变馊了也要吃到肚子里，再也不敢倒进猪槽喂猪了。

    刘金泰指派儿子给刘良楷干活，一个铜子不挣每天还要倒贴三顿饭。他给儿子们交待，每顿饭他们都要回自个儿家里吃，决不能在刘良楷家吃喝。这娃的底子太薄了，每一粒粮食对他来说对很重要。刘金泰的义举一时间被村人传为佳话，都说这老汉心善是个菩萨心肠。只有明眼人看得出来，刘金泰是在借机锻炼儿子试着给他们肩上放担子。

    刘良楷有重孝在身，把房子建成后直到第三年入秋才把四闺女娶进门。成亲后的第二天，新婚的小两口特意提着礼物跑到进财家里答谢。刘良楷一进门就拉着媳妇双双跪在了进财和燕儿面前，他神色凄然地对媳妇说：“这是咱亲爹，亲娘！没他俩帮衬，我把你娶不回来！”

    四闺女红着脸叫了句“爹、娘！”就被燕儿拉了起来。按风俗燕儿给新婚的小两口煮好了饺子。刘良楷吃着饺子眼睛不由得红了起来，他哽咽着对闷声不响坐在炕头上抽烟的进财说：“爹，没你帮忙，我吃不上这碗饺子。建房子的钱，我三年内全部还清！”

    “看你娃说得啥话！”进财生气地在鞋底上磕着烟灰说：“都一家人了，往后再别说让人心寒的话！”

    “启勇弟还没娶媳妇，你还等着用钱哩！”刘良楷神色黯然地说：“再说我敢为哥也还没建房子哩！我花了你的钱，心里过意不去！”

    “锅里的饺子煮烂了，快给他俩盛上！”进财提醒燕儿去捞饺子，打断了刘良楷的话，他不愿看到娃娃在大喜的日子里说这号伤心的话。

    吃完饭，刘良楷带着媳妇离开时已悄悄拿定注意，待他还完爹的钱，就正式当着全村人的面与二老相认。养父母没给他娶过媳妇就殁了，从道义上来说他认回亲爹娘也能说得通！

    刘良楷新婚后只在家住了三天，就告别了新媳妇温暖的被窝回到了公署。他这一去却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