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章 回村

    王秀才和刘玉琼准备回到村里与各自的父母商量嫁娶事宜，他和玉琼两个大活人不能像做贼样怕被人说三道四而躲躲闪闪地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回乡面对刘玉琼父母难看的脸色和好事者的盘问是迟早的事，与其在外躲着还不如早点回去。当刘良楷回去向他轻描淡写地说族长对这事不太高兴时，他早猜到了刘秀才的态度。他何止是不高兴，他怕是恨不得拿刀剥了他的皮。刘玉琼是他的掌上名珠，他岂能高兴女儿嫁给一个老朽。再难走的路也要走，再难吃的饭也要咽。他可以无所谓，刘玉琼还年轻，不能不认父母。做为朋友他已伤透了刘秀才的心，不能让玉琼做女儿的再伤了父母的心。

    王秀才和刘玉琼回村的这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秋雨连绵的日子潮得人心里直滴水。越是临近村子刘玉琼越发不安，她跟在王秀才身后忧心忡忡地说：“我爹不会难为咱俩吧？”

    王秀才安慰着她：“你爹是个明事理的人！”

    王秀才和刘玉琼一前一后走在村路上，村人像看西洋景样好奇地看着他俩。刘玉琼羞得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秀才劝着她：“你没做啥丢人的事，用不着这样……”

    刘玉琼越是胆怯不好意思见人，村人越是对她指指点点。她索性豁了出去，扬起头在村人的白眼和交头接耳的取笑声中迈进了王秀才的院门。王秀才爹娘早等候在了窑门口，刘玉琼走上去给二老磕了个头说：“爹、娘，媳妇回来看你俩来了……”

    王张氏红着眼睛把刘玉琼拉起来，颤着手把一对镌刻着百年好合的银镯子戴到了她手腕上。这对银镯子还是王秀才交十六岁生日那天，她做娘的就跟未来的儿媳准备好的，镯子在她手里攒了几十年如今总算戴到了儿媳手上。这些年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儿子能给她带个媳妇回来，她盼得眼睛都快瞎了，盼得土埋到了脖子，在蹬腿前总算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儿媳。这女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打心里喜欢她。她不在乎村人怎么议论这门亲事，只要儿子能找下媳妇，她做娘的受点委屈没啥。王春卓老汉更是打心里高兴儿子能带着媳妇回来看他，他端出一匣核桃亲手把仁子砸出来拿给了刘玉琼。

    待家人都消停下来，王秀才给爹娘说了他和玉琼准备成亲的事，他俩的婚礼决定在城里举行，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到时候他会派人回来接他俩的。王春卓老汉手握着烟锅子宽厚地笑着说：“这是你们自个儿的事，你俩拿主意就行了。钱不够的话，屋里有……”

    王秀才和刘玉琼在家里吃完了午饭，接下来他要去拜见她的二老。他和刘秀才的朋友身份将在今天得到彻底改变，他已是他的岳丈大人了，见了面他该怎样称呼他，他会接收他吗？王秀才拎着礼物和刘玉琼相跟着向她家走去，从他家到她家短短的一截路，他如同走钢丝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村人在胡同里走来走去，有的手拿镢头装作要去地里做活，有的拉着娃娃蹲在院门口吃饭或是和邻居聊天。他们面子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在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一场好戏。王秀才清楚村人的心思，他依然亲热地和他们寒暄着。有几个好事的娃娃拉着绿鼻涕尾随在王秀才身后等着看笑话。王秀才带着刘玉琼在村人的窃窃私语中，大大方方地来到了刘秀才院门口。刘秀才正从院门里往外泼水，看到女儿和王秀才走过来，他铁青着脸“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王秀才早有心理准备，苦笑着默默等候在院门外。刘玉琼却忍不住哭了起来，爹已不让她进门，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她哭丧着脸拍打着院门：“爹，你把门打开！”

    院门被刘玉琼拍得“嗵、嗵”直响，她流着泪喊道：“爹，娘，我俩进去磕个头就走……”

    刘秀才隔着院墙，冷冷地往外撂出句话：“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王秀才苦笑着在刘玉琼肩膀上拍了拍，示意她别再叫门了。自他见到刘秀才的那一刹那就已明白，今生今世他和刘玉琼怕是已迈不进这扇紧闭着的院门了。刘秀才刚才看他时的眼神冷得就像三九天里的冰水，他乌黑铁青的脸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他俩少年时代结下的深厚友谊在这一刻已一去不复返了。

    刘金泰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这种场合总是少不了他。王秀才和他打着招呼：“老哥，近来身体还行吧！”

    “我这把老骨头结实着哩！”刘金泰挥着拐杖吓跑了尾随在王秀才身后等着看热闹的娃娃们，说：“拴子，过段时间再回来！他这会儿正闷着气哩……”刘金泰说完又转过头对刘玉琼说：“你这女子可让伯这张老脸丢大发了……”

    刘玉琼知道他指的是给她做媒的事，因三豹到张家闹了一通，张财东第二天跑来狠狠臊了刘金泰一顿。她赶忙给刘金泰陪不是：“伯，这事是我做得不对……”

    “算啦！”刘金泰豁达地挥着手说：“你俩先走吧，改天我和你爹好好坐坐，他能想通的……”

    刘金泰腰弯得像张弓一样，不时地咳出痰来狠狠吐在路边，然而他脸上的气色却很好。也许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慢慢就想开了，已入垂暮之年的刘金泰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详和。他花白的长辫子在秋风中像棵小树样飘来荡去，王秀才开着玩笑说：“老哥，还留着这根辫子……”

    刘金泰呵呵笑着说：“以前是为了给你争口气，如今老了也不想拿下来了……”

    “我和玉琼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八，老哥到时候可要来喝喜酒啊……”

    “我这把老骨头能去就去了……”

    王秀才带着刘玉琼离开时，刘金泰显出了一个长者应有的关怀和宽容，他颤抖着嗓门叮咛着他俩：“你俩在城里好好过，有啥事捎个口信回来，免得你爹娘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