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女人的脚

从边窑里走了出来。他跑到边窑里一看，菊花正在揉着两只发红了的小脚，敢为已偷偷解开了她的裹脚布。这小子简直吃了豹子胆，进财气得大吼一声拿起棍子就要去教训敢为。他也没想真打敢为，只想吓唬吓唬他，叫他以后别再解菊花的裹脚布了。敢为看到爹拿起了棍子，他逃到院门口梗着脖子喊道：“爹，你不能把妹妹绑起来！”

    进财知道敢为这娃不记仇，他要是火了揍上他两下，他也不会往心里去。进财手里扬着棍子，满院子地追打着敢为。敢为抱住头在院里和他兜着圈子，他逃起来比当年的石头还要利索。进财追了几步追不上，他无奈地停下来喘着气说：“敢为听话，以后别再解妹妹的裹脚布了！她的脚裹不好，大了就嫁不出去！”

    看到爹已消了气，敢为厚着脸皮嘻笑着说：“爹，饭都凉了，快吃饭吧！！当你吃饱了再来打我！”

    敢为机灵乖巧的样子，让进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娃真是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他不会真打他。吃过晚饭，进财不得不再次叫王张氏来给菊花裹脚。这一次菊花哭得比上一次更厉害了。王秀才过来串门听到菊花沙哑的哭叫声，他气愤地对进财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得破一破了，为啥咱们汉人就要裹脚，而满人就不裹脚呢？”

    进财不懂的这些大道理，他说：“人家都裹，咱不裹，女子大了就嫁不出去！”

    王秀才深邃清澈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似乎有满腹的悲伤要向谁诉说。他默默看着桌子上晃动的油灯，摇着头感慨道：“女人能顶半边天，她们的脚一裹就把咱汉人的半边天给裹没了，满人也就从关外打了进来。满人入关后废了那么多的规矩，独独不废咱汉人裹脚的规矩，这是为啥？”

    这些事进财从来就没想到过，他一个做活的庄稼汉想那么远的事干啥，他不解地摇了摇头。王秀才怒气冲冲地用拳头在桌子上狠狠砸了一下说：“满人的女人可以骑马射箭，咱汉人的女人能干啥？脚一裹啥事也干不成！咱们的江山，全毁在了女人的裹脚布上。再裹下去，咱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秀才悲壮的裹脚布说辞，逗得进财直想笑，可他仔细一想觉得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女人们好好的，为啥要裹脚？受着痛不说，将来连活也干不成，这是啥人立下的规矩。要是不让菊花裹脚，她长大了就嫁不出去，如何是好？

    王秀才沉思片刻，说：“这裹脚的规矩得破一破了！”

    “咋个破法？难道要官府的人写一纸公文，召告天下的女人们都别裹脚了！”

    “当将来我有了女子，我就不让她裹脚！”

    进财对王秀才的话半信半疑，他还没成亲站着说话不腰疼。将来他要是有了闺女，只怕就由不得他了。

    菊花裹脚时痛不欲生的哭叫让王秀才忧国忧民的心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她泪眼汪汪的样子同时也给幼小的敢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敢为坐在学堂里耳边听着先生的之乎者也，脑子里想得却是菊花在炕上翻来滚去的情景。敢为的脑子已被菊花白色的裹脚布给裹严实了，以至于先生叫他站起来背书时他也没听见。他每天从学堂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爬在窗户上偷偷看一眼圈在边窑里的菊花。那些可恶的白布紧裹着菊花细嫩的小脚，把两只脚裹得像在水里泡过的蚕茧一样肿胀。菊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地走路了，她只能默默躺在炕上泪眼汪汪地回看他一眼。敢为按捺不住了，三天后他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他不但偷偷解开了菊花的裹脚布，还把那两条臭气熏天的裹脚布带到了满是男人的学堂里。

    那天一大早，进财就吆喝着牛上了山坡。到了晌午他回来给两个娃娃做饭，当把饭做好推开边窑的门，他一眼就看到了菊花两只裸露而有肿胀的小脚。不用问，这事一定是敢为偷偷干的。令进财奇怪的是他找遍了整个窑洞，也没找到菊花的裹脚布。寻不着裹脚布，他也不好意思再叫王张氏过来。进财心中又气又急，只好无奈地等着敢为回来。当他回来，他要狠狠揍上他一顿。进财一直等到村人都吃完了晌午饭也没把敢为给等回来，倒是等来了王秀才。王秀才白天要教书轻易不到家里来，他一来准有事。

    王秀才一跨进院门就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进财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先生遇上了啥好事这样高兴。他刚想问敢为咋还没回来吃饭时，王秀才却开了口：“孙兄，你家小子可是给你长脸了！”

    “他又咋啦？”

    “你家小子真是了不起哪，他把三豹和四豹的脚给裹了！”王秀才说：“我罚他不准吃饭，在学堂里把刚学过的文章抄一遍。”